赵小敏(后排左一)、张定周老师(后排左二)和学生们在一起。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全班汉语学得最好的余安琪同学。

 

    6月,作家赵小敏《在印尼的小岛上》出版,她的印尼支教故事,引起关注。

    去年7月,为了教印尼华侨的孩子学汉语,她带着学德语的儿子去了一个小海岛——打拉根岛。那里很小,只有300平方公里,10多万人口,离赤道200千米,很热,岛上生活着7000多名华人,有一所“印华三语学校”。

    近年来,当地华人希望后代会说汉语、会写汉字的愿望日益强烈,但当地华文教育存在诸多困难。

    2004年,广东省侨办派出8名华文志愿教师赴印尼支教,拉开广东省选派华文志愿教师赴海外支教的序幕。截至目前,广东外派的汉语教师达到660多人次,居全国首位。

    与官方外派支教教师不同,57岁的赵小敏是以私人身份来到印尼打拉根岛的。

    ●南方日报记者 林旭娜 见习记者 李梦瑶 陈超

    ■学生面孔

    8岁女孩盼长大

    只为来中国见老师

    印华三语学校三年级B班的余安琪,总是非常主动认真地学习汉语,很快,赵小敏便记住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她把写字本拿来给我批改时,悄悄地在我的耳边说:老师,我好想长到17岁。”这句特别的话语,被赵小敏写进了《在印尼的小岛上》一书中。

    “今年几岁了?”

    “8岁。”

    “为什么想长到17岁?”

    “因为长到17岁,我就可以到中国重庆去读大学,就可以看到我的老师。”

    原来以前曾到印尼支教的重庆师大毕业生肖曾敏,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半,给小安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好想我的老师,就想快快长大。”

    “老师,你有QQ吗?加我吧,我可以在上面和老师聊天,我也加你!”一连串的童语令赵小敏感动不已。

    后来,赵小敏才知道,为了和远在重庆的肖老师联络,安琪很努力地学用QQ,每天坚持和老师打字聊天。

    “老师,我去广州!18岁!”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时,安琪对赵小敏说。

    “19岁时,她该去下一个教她中文的老师那里了。”赵小敏赞叹。

    1 准备学剪纸练古琴,筹备3个多月

    在去印尼支教之前,赵小敏曾给印尼华文报纸《千岛日报》做了5年的文学专栏《童心》,《千岛日报》社社长张明开先生告诉她,打拉根岛上的华人捐款办了一所“印华三语学校”,希望她能前往教汉语。当时张明开已经70多岁,常常为了办好《千岛日报》奔波在中国、印尼之间,这让赵小敏十分感动。

    一开始,赵小敏担心自己不会印尼语,张明开却对她充满信心。“犹豫中,儿子一同支教的决定让我下定了决心。”赵小敏告诉南方日报记者,大学刚毕业的儿子王星杰认为,能有机会和妈妈一起工作是一段难得的经历,而年轻的时候能够有这样的历练十分珍贵。

    印华三语学校中,3/4的学生是华人后代,长辈多在三四代以前从中国四邑、福建移民而来。现在会说汉语的都是60多岁以上的老人,讲着先辈“带去”的台山话、客家话、潮汕话,虽乡音可以传,后代却已经对汉字日渐生疏。

    为了到印尼后可以真正发挥作用,赵小敏母子足足做了3个多月的准备:先后到10所小学听课,总结经验,收集课本;学习剪纸、折纸、写毛笔字、练习古琴;王星杰还带上了一整套的架子鼓,打算在学校里组织童声合唱团。

    经过细致的筹备,2011年7月,母子二人出发赶赴印尼小岛。2 上课“我是中国老师,永远不用尺子打墙”

    虽说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课堂情况还是出乎赵小敏的意料。学生们完全没有中国学校的课堂纪律概念:按学校的规矩,上课时学生可以喝水、去洗手间,只要打个招呼就行。所以,学生们在课堂上可以高声地说话,做小动作,或者是走到门口的垃圾篓旁边削铅笔。

    在中国,可能大多数老师都会大喝一声:安静。一年多前,有一位湖南来的教师也是这样,看到乱哄哄的课堂,束手无策,只能用汉语大声喊:“安静,安静!”“当时很奏效,学生都惊愕地望着他,但第二天好多家长来学校投诉。”赵小敏说,“原来印尼语‘狗’的读音和汉语‘安静’几乎一样。”

    在印尼从事华文教育近50年的张定周老师告诉她,用尺子打墙、打写字的白板,学生们就会安静下来了。果真,有一个女孩给她递了一把尺子。

    “我也当个打墙老师?这样太没风度了。”赵小敏笑着对记者说,“我是中国老师,永远不用尺子打墙。”她转而采用了中国女性的特有“武器”:微笑,鼓励。她也成为学校唯一带电脑上课的老师,在课堂上放PPT和视频,鼓励学生读书,提笔写字。她的耐心和新鲜的教学方式,很快赢得了孩子们的心。

    通过一个学期的教学,大部分的学生都能用汉语进行简单的对话,赵小敏还教他们写毛笔字,唱中文歌,当这些学生把自己写好的毛笔字带回家,在中秋晚会上唱起《大海啊,故乡》、《歌声与微笑》时,家长们都激动不已。

    朝夕相处中,赵小敏和她的学生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经常会有学生跑到办公室里要求帮她搬东西,甚至会争得打起来,最后他们还专门“排班”去做这些事。

    “我在最后一节课上告诉他们,我要回中国了,全班学生一起喊‘老师,不要!’,还有学生跟我说,‘老师,你要什么,我给你买!’”学生们稚嫩的话语让赵小敏感动不已,她和学生约定好了,以后中国见!3 活动自费100万印尼盾办写字比赛

    华人学生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汉语的机会不多,尽管家长希望后代能学好汉语,许多孩子却不知道学汉语有什么用。全班汉语说得最好的学生余安琪说,大多数学生都是在父母的要求下才来的。

    为了激发孩子写字的兴趣,赵小敏决定举办一个写字比赛。她的儿子表示支持,还决定同时办一个英文比赛。由于学期初没有这个计划,她无法申请到给学生比赛的奖金。最终,儿子建议自己出资金,各奖励10名优胜者,共印尼盾100万(折合人民币约662元)。

    一切就绪,就等比赛时间了。某个星期五的早晨,学生做运动的时间外面飘起了小雨,运动做不成,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组织写字比赛。

    然而,这个兴办了8年的学校,却没有一个能容纳120多名学生的室内教学场地,屋外炎热无比,怎么办呢?在赵小敏的指挥下,120多名学生纷纷聚集到走廊上。没有桌子,学生们便索性趴在地上,认真地写起来了。其他学科老师闻讯,纷纷赶过来围观这场“没有桌子的写字比赛”。

    “当时孩子们摆出各种姿势,有跪趴着翘高屁股写字的;有全身俯趴抬头写字的;还有的像卧佛,一手撑头,一手写字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赵小敏忍俊不禁。

    半个小时后,比赛结束,学校的全体中英文老师一起阅卷,评出了获奖作品。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赵小敏用发红包的方式为得奖的学生颁发奖金。“恭喜发财!”孩子们用中国式礼仪感谢老师。

    在中国有过多年教学经验的赵小敏,在支教过程中发现了不少问题。以往在海外教汉语的老师一般沿用在中国的做法,让学生从背唐诗开始了解汉语。

    “他们都能背‘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可是问他们是什么意思,就一句也答不上来。”赵小敏说。

    在海外的学生缺乏汉语语言环境,单纯的背诵很难让他们真正掌握一门语言,甚至可能因为被规定去背诵一些不能理解的东西,而对学习汉语产生惧怕情绪。

    赵小敏建议,从日常生活的词汇和语句入手,让学生从平常的对话和生活中慢慢掌握汉语。

    另外,学生们使用的汉语教科书也存在不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问题。“我们的课本开篇就是‘春天来了,小草都绿了’,可是在印尼的孩子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春天,他们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就更难理解秋天和冬天。这些学生连什么是河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打拉根四面都是海,没有见过河。”

    赵小敏说,现在已经有机构邀请她为印尼的学生编写属于当地的汉语教材。4 生活屋顶住蜥蜴,墙上爬壁虎

    赵小敏和儿子在打拉根的住所是办校华人提供的一座别墅,屋外三面连着小院。入住3天,王星杰就对母亲说,他的屋顶上有个“怪物”,每天都在屋顶上叫,发出“呀……咯咯咯咕”的怪声,有时在院子前,有时在卧室窗户上,让人一听到就有点莫名的惊恐。

    一次雨后,赵小敏发现屋内漏水,修理工人刚爬上屋顶就急急忙忙下来,用印尼语说在屋顶看到一条半米长的大蜥蜴!这令母子二人惊讶不已。“印尼人喜欢蜥蜴,当地华人说有蜥蜴在房顶上是件好事,可我们真有点害怕,后来才慢慢接受了屋顶上的‘房东’。”

    蜥蜴事件后,赵小敏母子又与壁虎不期而遇。去年11月的一个星期天,赵小敏在房间内发现一条巴掌大的黑绿相间的壁虎死在窗台上。“我当时就吓得打了个冷战。”

    后来他们才发现,屋子里到处都是壁虎,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儿子房间的墙上爬满了这些小东西,真是和壁虎共享生活。”

    在打拉根到处都能看到窜出窜入的猫,在赵小敏的院子里,就有10多只野猫。

    他们吃饭的时候,有的猫就趴在窗台上探着头看,不时叫上两声。日子长了,野猫们跟赵小敏母子成了“熟人”,他们也会将吃不完的鱼煮熟了给猫吃。到后来,这些野猫还会陪着赵小敏一起散步,她走到哪里,猫们就跟到哪里。

    院子里除了野猫,还有赵小敏种的10箱蔬菜。因为当地蔬菜较贵,“青菜一块钱一棵”,她就在院子里用箱子种蔬菜,每天早晚给箱子盖上盖子,“白天挡太阳,晚上挡暴雨,只有傍晚的时候揭开盖子让菜找找太阳”。赵小敏说,回国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有自己种的这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