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我介绍儿童文学的读本，说起他小时候，看曹文轩的好多作品，总让人有一种暖暖的感觉，语言浅显易懂，而作品中的乡村生活真实有趣，对他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细米。于是跑去买了本曹文轩的短篇小说集，不知为何，我的读后感却与同学的观点截然相反。我感受到的，是孤独者的自我撕扯与疼痛，伴随着一种来自于儿童世界的朦胧感，给人抓不住、道不明的感觉。
 

    简单的文字，朴实的语言，一以贯之的乡村风景，加上小孩子、老人、牛等固定元素，就是我所感受到的曹文轩写作的特色。他的笔触也不失童趣，每一个乡村生活镜头的描绘足以让小孩子们爱上那纯净的地方。然而隐藏在秀美风景的背后，生活纯粹的山村里发生着一个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想来曹文轩对农村生活大概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大部分故事中，都有一个内心似乎并不明朗的少年，他在面临残酷现实的经历中成长。这种残酷，也许是自然与社会让他无法抉择，也许是亲人之间的别离，也许是被孩子们孤立，写的是孩子的烦恼，写的是少年的痛苦，都不是简单轻松、清新畅快的儿童故事。

    《海边的屋》写的是坚守在最后一间海边小屋不肯离开的爷爷，拦下派来拆迁的车辆，守候自己唯一的领地。他的子女到城市去生活，带走了身边的孙子。最后在工业化与自然化的互相排斥与抗拒中，他一把火烧掉了海边的屋。海边，本来是很美的，“阳光从云罅里射下来，像一把巨大的金色扫帚”，但是当人群增多，环境被污染之后，就不再是从前的海。拆迁的情节似乎很普遍，但是当它发生在孩子的童年时代，发生在那唯一的玫瑰色的海边，那记载着每一天的欢愉的世界，孩子应当选择什么？当孙子最后离开海边，跟着父母来到城市，常常想起海边的日子，与彼时海边的玩伴一起哭了出来，谁也不知道哭的是什么，这时候这种伤害就显而易见了。陌生的都市，好像从来就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点痕迹，我们没有选择，最后被强制性离开自然生活。爷爷和孙子最后一起放走了海边的小船，就意味着那种简单的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风哥哥》将自然界常见的风赋予了具体的形象，原来在这么平常的自然物背后，也有一个如此让人感到温馨感动的故事，弟弟把风想象成已经离开人世的哥哥，这样一想，无论平日多么没有意思的风也变得可爱起来。童话式的笔触让人如入幻境，充分发挥想象力的独特故事情节，细细想来，都是多么美好。某天大风到来，把一切都卷走以后，世界一片安静，弟弟知道以后不能再感受与风哥哥之间的亲昵，哭着说，“风被风卷走了”，妈妈只能跟他说哥哥早就已经不在了。龙应台说过，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没有永远的陪伴，弟弟也必须成长，心里美好的想象只能成为回忆，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曹文轩从儿童的角度出发，能观察到常人注意不到的角度。《灰娃的高地》里的灰娃最后一个场景是站在高地上，文章的结束场景竟然是孩子们因为夜晚的降临，乌鸦的归来而纷纷逃走，灰娃得以重新占领高地，“夕阳还剩半轮，血一样地红”、“发红的眼睛”、“鲜血还是从白布上渗了出来”，他笔下描绘的那种场景活像狼牙山五壮士最后的告别。因为是“穿着小镇上最脏最破衣服的孩子”，灰娃被小伙伴们嫌弃。长篇小说《草房子》里秃鹤也因为秃头被嫌弃，曹文轩写出了儿童生活的阴暗面，他们靠自己在这个世界进行自我救赎而让问题得到解决，但这种解决是伴随痛苦的。儿童的世界，似乎也并不只是那么天真简单。
 

《灰灰的瘦马》写一个在农村教书的老师，被没有文化的校长压制着，下课后还要去种地以维持生计。他每天生活得很累，但依然充满为人师表的责任感，他为自己的上课打瞌睡感到懊恼，因为学生考试成绩不好，“至今，他还在躲避那几个孩子的爸爸妈妈，像欠了他们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无论是爷爷、灰娃还是教书先生，他们在人群中显得孤独，显得不那么趋同。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特点，他们表现出来的性格可能是不被人理解的，可能是在日常生活中经常遭到别人的嘲笑或冷落，但他们的善良、他们的可爱又逐渐地被人们所认清，可惜的是，能被认清的时候，都是遭受极大变故的时候。他塑造的画面真实而不像普通的儿童文学那么简单纯粹的象牙塔生活，他笔下多灰色，多麦田，曹文轩似乎刻意突出一种暗淡的感觉，但确实是有生命力的、真实的人。稚嫩的小孩子也是存活在残酷现实中，也是较真切地反映实际与农村现实的。

    《一个男孩的小巷》中“从此，当史伯伯走出这座大楼，走进长长的小巷时，就觉得着这小巷空空的，却又装满了一巷子沉重的寂寞……”孩子渴望玩耍的天性被扼杀，换来的结局是原本活泼的孩子变得不敢与人交流。麻木在现实中的大人，不理解小孩子内心对自由的向往，输在起跑线上的说法让大人们更担心孩子的成长。真正对孩子有好处的，或许是曹文轩这样的，能理解他们的文学作品，孩子会产生共鸣，而父母能为自己的行为做些许反思。他说自己的著作在售卖之前，没想到会这么受儿童的欢迎，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所致吧。难怪曹文轩说“我不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儿童文学作家，因为我在写作过程中一般较少考虑到他们是我作品的唯一阅读对象”。
 

    曹文轩也曾说过，“当我们用尽天下最优美的言辞来赞美阅读时，我们却同时面临着泛滥成灾的无意义的，劣质的，蛊惑人心的可能会使人变得无知和愚昧，甚至会使人堕落的书。”他对于儿童文学的理念是新奇的，我们惯有的观念认为儿童看的书应该是尽情描摹美好的一切事物，童趣、天真、幼稚，是成年人所不屑于看的。而曹文轩认为儿童喜欢的，未必就是所谓的儿童文学作品。所谓的顺乎儿童天性的作品，只是“通过若千年培养和塑造使他们成了它的读者”，而儿童“厌恶蹲下来与他们说话的人”。
 

    读完以后，我看见页后标注着“上架建议：儿童文学”几个字，突然忘了一开始只是为了对儿童文学增加了解才去看的，没想到，自己也喜欢上了。他对乡村的意象描写让我想起了童年时代，语言的魅力和有特色的故事情节吸引了我，其中的深层意蕴更是让人回味无穷，在不同的年龄段能让人产生不同的感受，是十分值得一看的文学作品。

相关书目：

《曹文轩小说集》（共6册）

分册名：

《红瓦片》、《冰项链》、《黑魂灵》、《蓝花泪》、《小号天鹅》、《守灵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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