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书法史

     宋代书风展开的前导是五代。五代时期比较重要的人物是杨凝式。杨凝式的书法不属于颜真卿的新风,是追随二王以来传统士大夫审美趣味的格式。我们在杨凝式的书法里看见了一种很有趣的现象。一方面他本人号称 “杨疯子”,这证明他的行为非常狂放、浪漫,非常不为世人所理解。但是,他的书法又非常重视技巧的展现,符合二王书风的那种温文尔雅、含蓄内在的意境体现。
     杨凝式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矛盾。一方面,如 《韭花帖》这样的传世名作,出规入矩、端庄温雅,是以精严的技巧来表达一种含蓄内在的士气。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但另一方面,如他的 《卢鸿草堂志跋》和 《神仙起居法》却又是狂放不羁、乱头粗服,有一股草气。这种书卷气与草气之间的差距表明他是一个很奇怪的、内心充满矛盾的人,与他身处五代时的仕途生平似乎可以对应起来。仕途的问题我们不展开去谈,以免累赘,但从书风上说,杨凝式的书卷气与草气似乎是一种士大夫书风与平民书风之间的对比,而并非是士大夫书风 (晋韵)与官僚书风(唐法)的对比。这又是很奇怪的,生逢五代,不直接从唐法中去找营养却偏偏绕开走,其间似乎有某种微妙的讲究。我们看杨凝式,不会想到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而是想到二王以来的传统。但不一定是二王本身的原版,而是经过了他的变化,比如 《韭花帖》,字和字拉开,每个字的中宫缩得很紧,这种中宫收紧、字距拉开的处理方法有明显的文人士大夫痕迹。不放纵、不恣肆,追求一种内在的、收敛的、文人气的感觉。说是出自号称 “疯子”的书家之手,显然是出人意外的。但从他的为人行径来看,他实际上是非常脱俗放纵的。所以我们说杨凝式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典型。
     从书法史的角度来看,杨凝式的存在,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启示:自盛唐颜真卿之后,我们在柳公权、杜牧的书法中看到了对二王书法系统的明显的追随和回归意图,但是,我们又发现这些中、晚唐的书法家,在技巧上远远不能高攀古人。不一定是尚古风气,也不一定是唯古才美,而是拿他们的作品与上代相比,在技巧上明显逊色。所以就中、晚唐时期,书史研究家常常有一种固定的概念,叫做 “衰陋之气”。书法发展的辉煌时期似乎过去了,出现了一个低谷。很多书法家作了毕生的努力,到最后只得到中档的技巧而不是高档的技巧。但我们又不能完全将之归罪于书法家本人的不努力。可能本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是也没有办法,他只能达到这一步。这有书法家本人内在的原因,也有时代的原因。当时人们对书法的看法限制了书家对技巧理解的深度。因为书法是一门非常抽象的艺术,它如果没有技巧的支撑,几乎就无法存在。反过来也可以证明书法美学上的一个课题,就是凡艺术本身的形式语汇越单纯,越抽象,它对技巧的要求就越高。一幅作品如果技巧很差,就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回旋余地。技巧是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精神也就不存在,内涵也就没有了,看到的只是一种掺杂的拼合,这显然不是高档次的艺术应有的艺术状态。
     五代书法的衰陋之气笼罩下出现了一个杨凝式,他在技巧上几乎是无懈可击。而这种技巧上的无懈可击完全取决于他向二王的回归。他如果走颜真卿的路,未必能在技巧上达到如此高超的境界。这又是一个矛盾,向二王的回归是向传统的回归。这种回归在风格意义上应该是一种落伍,是一种倒退。但是结果我们看到了向二王回归的成功!杨凝式如果不这样,不在风格上向二王靠拢,他也许在五代是一个普通的默默无闻的书法家。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五代的书家不少,当时有两个艺术中心,即在绘画史上西蜀与南唐的两个最大画院,集中了五代书画方面的藏品和人才。完全可以想象,书画院内书家、画家的云集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但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一个杨凝式。而杨凝式本人并不是画院中人,也没有书学博士之类的身分。更不是从 “弘文馆”出来的 (这当然只是唐代的一个概念)。这就足以证明一点,当时众多的书法家没有被留下来,其间原因当然很多,有客观的、历史的、自然的原因等。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未能在技巧上站住脚。书法的高度抽象必然要求高度技巧,杨凝式的价值就体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