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南方国际文学周佛山图书馆分会场现场。卢奕诚 摄

 

 

 

 

 

 

核心提示

 

“知识、智慧、思想,每一种都闪烁光芒。无数颗真诚而不失傲骨的心,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这是中国光芒,即将普照在南方的大地上。”昨日上午,中国光芒·第二届南方国际文学周开幕式暨首届非虚构写作大奖颁奖礼在佛山举行,现场颁出非虚构写作的“文学类”、“历史类”、“传记类”3个大奖和6个特别奖,来自国内外的文学评论家、历史研究者、媒体人现场分享对非虚构写作的理解,并为获奖者颁奖。

“首届非虚构写作大奖”是国内第一个同类奖项,其评奖宗旨是遴选出年度最优秀的中国非虚构作品和作者,评奖同时强调“非虚构”和“写作”,首先是内容的真实性和客观性,其次是讲究写作的技巧和可读性。

颁奖礼上,国家一级演员李仁义朗诵了莫言的散文《童年读书记》。

非虚构文学更像立体的雕塑

“如果说新闻通讯是绘画,我觉得非虚构的文学有点像雕塑,更加立体地展现了人物。”莫言说,非虚构写作也好,报告文学也好,它跟通信报道是有区别的,也跟纯粹小说不一样,这是两种不同文体。如果非虚构作品一点虚构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读过很多被大家称赞的传记文学,还是有虚构的地方。”

同时,莫言还谈到,新闻报道必须绝对真实,它盯着事件的过程,呈现人物的行为,而非虚构文学或报告文学,不仅要呈现事件的过程,还要呈现事件过程中人们的心理活动。

李敬泽对非虚构写作也有独特的见解:“非虚构的写作不是一个题材问题,它首先是个精神问题,是个伦理问题,是一个写作者与这个世界与他的读者之间的伦理和道德的承诺。践行这个承诺,告诉读者我们在写作中,将要抵达那个真实,这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雷颐对非虚构写作跟纪实的史学作品的比较,给现场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他谈到,从概念上说,史学就是非虚构写作中的一种形式,因为之前人们没有非虚构写作这个概念,史学是最早的非虚构写作,他们两者之间的共同点是:对过去的事情进行非虚构写作,一切要言必有据。

“现在非虚构写作能够流行,让人重新提到报告文学,但两者也有区别,因为报告文学中掺杂着太多作家的想象和主观感受。”雷颐说,何为报告文学,就是要么忽视什么,要么弘扬什么,或者是摈弃什么,这些都是可以虚假的。非虚构写作则要摈弃这一点。

文学周不再是小圈子聚会

南方国际文学周其中一个重要的概念是“跨界”,今年文学周不再成为文学圈小圈子的聚会,而更多地邀请到了贾樟柯、白岩松等具有公众传播力的文化名人来谈文学。在著名导演贾樟柯看来,写作是一个人与自己交谈、感受生活、理解社会的一种方式和习惯。“我觉得文学、诗歌是我们最容易阅读、最容易接触也最容易实现的一种艺术方法,无论是画家还是导演,我们这些所谓从事视觉艺术的,就文学应该是一种方法,一个基本的素养,一种基本抒发的习惯,不是你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导演,你就不要再写文章,一定不是这样的,要保持一个写作的习惯。”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董事长莫高义在致辞中再次强调了文学作为“人学”温暖人心的作用:“在不少人看来,文学也许是无力的存在,文化活动是某个圈子的活动,但本届文学周希望用自己的微薄之力,通过在座诸位嘉宾的参与、示范,将值得世人为之景仰的知识、智慧和思想的光芒,扩散至更多的人;期待用文化的力量,消解我们患得患失的焦虑,安抚我们疲惫困顿的心灵,温暖我们忙碌奔走的人生,让我们在膨胀的物欲中多一份淡然,在尘世的喧嚣中修一颗静心;我们相信,集腋成裘,集沙成塔,无数这种微小的分享集聚起来,将成为足以让世界更加美好的力量。”

多名获奖者出身新闻界

白岩松以新闻人身份成为非虚构写作大奖的终身评委和颁奖嘉宾,他把自己视为非虚构写作者的同行。“从我踏入北京广播学院学习新闻的那一刻起,所追求的就是非虚构,因为新闻要求真实和客观,虚构是我一生的敌人。”这是白岩松昨天在颁奖台上的“告白”。

有意思的是,此次“非虚构写作”大奖三名获奖者中有两位出身新闻界,解玺璋曾供职于北京日报报业集团,毕业于新闻系,是一名老记者。陈徒手现为《北京青年报》副刊编辑室主任。在6个特别奖项中也有2名获奖者从事新闻工作,新锐探索奖得主郑小琼就职于《作品》杂志,时代表情奖得主李宗陶为《南方人物周刊》主笔。

“我发现真正有非虚构的观念,开始于上学前知道1+1=2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希望所有的人以后在孩子知道了1+1=2之后,就有一种非虚构的精神植入到他的体内,因为1+1真的不能随便等于3或4。”白岩松认为,非虚构的理念影响人们对生活的看法,培养这一逻辑思维尤其重要。

白岩松对非虚构写作这样点评:“我尊敬所有擅长用想象力进行虚构写作的作家和写作者们,但是从我职业的角度来说,虚构是我一生的敌人,而且尤其要警惕的是外在被所有人认为一定是非虚构的,比如说电视眼见为实,新闻一定是真实客观的,我觉得更要警觉,因为他们要是虚构起来的话,制造的破坏力就真的太大了。”

雷颐发现很多记者写的深度报道越来越专业、越来越客观,他们摒弃了以往报告文学的写作方式,把事件发生的背景、过程一点一点还原。

“所以某种程度上,今日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比如说现在很多重要的历史材料就是一百年前或者几十年前的新闻报道,甚至一些小报。我们了解民国时代的社会现象,就是通过所谓的**小报,这都是我们了解历史很重要的材料,所以新闻和非虚构写作在追求的本质上是相同的。”雷颐认为。

莫言为南方报业题字。

为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及南国书香节题字

莫言幽默段子博得观众笑声

南方日报讯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主任莫言昨日在佛山参加了中国光芒·第二届南方国际文学周开幕式暨首届非虚构写作大奖颁奖礼。有感于与广东的渊源,莫言为佛山题写了一副对联:“吃粤菜,听粤曲,身披粤秀;念佛经,拜佛堂,家住佛山。”以此勾勒心中的广东印象。此外,莫言还为南方报业传媒集团题写了“领风气之先,创千秋伟业”并给南国书香节国际文学周写下了“书香迷人”的寄语。

“如果广东人说广东热,北京人就要笑了,因为来佛山像避暑一样;如果北京人说他们爱读书,佛山人又笑了,这边的书香很浓;如果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的人讲他们在近代出现过伟大的历史文化名人,佛山人又笑了,因为你们有梁启超、康有为;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人说他们近代出现过武林高手,佛山人也笑了,你们有黄飞鸿、李小龙、叶问。”获得诺奖后初次到广东的莫言刚念出幽默的段子,就博得现场观众阵阵笑声。莫言与广东的渊源颇深,这不仅体现他曾多次到广州、东莞、佛山等地举行讲座,而且对于广东引以为傲的饮食文化,来自山东的莫言也是感触颇深,他甚至还专门为广东的早茶写过几句打油诗:“广东最好是早茶,陈年普洱加菊花,猪红凤爪糯米鸡。”

莫言回忆童年读《三家巷》

拉一上午磨换看书一下午的权利

莫言

我童年时的确迷恋读书。那时候既没有电影更没有电视,连收音机都没有。只有在每年的春节前后,村子里的人演一些《血海深仇》《三世仇》之类的忆苦戏。在那样的文化环境下,看“闲书”便成为我的最大乐趣。我偷看的第一本“闲书”,是绘有许多精美插图的神魔小说《封神演义》,那是班里一个同学的传家宝,轻易不借给别人。我为他家拉了一上午磨才换来看这本书一下午的权利,而且必须在他家磨道里看并由他监督着,仿佛我把书拿出门就会去盗版一样。这本用汗水换来短暂阅读权的书,留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那骑在**背上的申公豹、鼻孔里能射出白光的郑伦、能在地下行走的土行孙、眼里长手手里又长眼的杨任……一辈子也忘不掉啊。

我的二哥也是个书迷,他比我大五岁,借书的路子比我要广得多,常能借到我借不到的书。但这家伙不允许我看他借来的书。他看书时,我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悄悄地溜到他的身后,先是远远地看,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一只喝水的鹅,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知道我溜到了他的身后,就故意将书页翻得飞快,我一目十行地阅读才能勉强跟上趟。他很快就会烦,合上书,一掌把我推到一边去。但只要他打开书页,很快我就会凑上去。他怕我趁他不在时偷看,总是把书藏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就像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的地下党员李玉和藏密电码一样。但我比日本宪兵队长鸠山高明得多,我总是能把二哥费尽心机藏起来的书找到,找到后自然又是不顾一切地读,恨不得把书一口吞到肚子里去。有一次他借到一本《破晓记》,藏到猪圈的棚子里。我去找书时,头碰了马蜂窝,“嗡”的一声响,几十只马蜂蜇到脸上,奇痛难挨。但我顾不上痛,抓紧时间阅读,读着读着眼睛就睁不开了,头肿得像斗,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我二哥一回来,看到我的模样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先把书从我手里夺回去,拿到不知什么地方藏了,才回来管教我。他一巴掌差点把我扇到猪圈里,然后说:“活该!”我恼恨与疼痛交加,呜呜地哭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可能是怕母亲回来骂,便说:“只要你说是自己上厕所时不小心碰了马蜂窝,我就让你把《破晓记》读完。”我非常愉快地同意了。但到了第二天,我的脑袋消了肿,去跟他要书时,他马上就不认账了。我发誓今后借了书也不给他看,但只要我借回了他没读过的书,他就使用暴力抢去先看。有一次,我从同学那里好不容易借到一本《三家巷》,回家后一头钻到堆满麦秸草的牛棚里,正看得入迷,他悄悄地摸进来,一把将书抢走,说:“这书有毒,我先看看,帮你批判批判!”他把我的《三家巷》揣进怀里跑了。我好恼怒!但追又追不上他,追上了也打不过他,只能在牛棚里跳着脚骂他。几天后,他将《三家巷》扔给我,说:“赶快还了去,这书流氓极了!”我当然不会听他的。

我怀着甜蜜的忧伤读《三家巷》,为书里那些小儿女的纯真爱情痴迷陶醉。当读到区桃在沙面**被流弹打死时,我趴在麦秸草上低声抽泣起来。我心中那个难过,那种悲痛,难以用语言形容。

非虚构是在纷乱的世界中捕捉真实

李敬泽

非虚构写作的真实是具体和感性的

我相信对于很多朋友来说,非虚构听上去是一个比较新的词,但是这件事其实是一件很老的事。非虚构不仅是某种特定的文学题材或者写作题材,我认为它是一种方式,它是人类为了真实地具体地认识世界和书写世界所采取的一种写作方式。也会有朋友问,照你这么说,小说就不真实了吗?小说也真实。小说的真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比喻的和隐喻的真实,而非虚构要求的,是一种确切的,可以印证的真实。

当然,在我们的文化和文明中还创造了很多很多的书写方式,这些书写方式,我们可以说,都是为了追求真实,非虚构作为一种写作,它和其他写作方式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这种方式不是抽象的,不是理念的,它的这种真实是具体的和感性的。所以就本届评委会而言,我想这是我们对于非虚构写作的一种理解,依据这种理解,我们这次的非虚构写作大奖包括了四类题材:一类是文学性的非虚构,另外一类是新闻中的特稿写作、还有一类是通俗历史的写作,第四类是传记,所以大家都可以看得到,这四类包括有一些源远流长的,有着深厚传统的写作形式。

对非虚构的渴求是海量信息时代的必然

既然其中有些写作形式,有些题材,已经有了这么深厚的历史,我们现在又何必非要想出“非虚构”这么一个词来概括它呢?我觉得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可能特别的需要非虚构,特别需要探索非虚构的精神,伦理和技巧。

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尽管是信息海量的涌现,但是我们可以用我们本届非虚构大赛的一位评委刘震云先生的话,一方面我们对这个世界所知太多,但另一方面实际我们又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乃至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一种渴求,我们渴求知道在这个海量信息就要淹没我们的世界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同时我们也希望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不仅仅是片断的,零散的,而是深入的,具体的。我们能够在一个真实的水平上,深入具体地认识这个世界的丰富性和人的丰富性。

所以我们认为非虚构在这个时代是有其必要性的。本届非虚构的大奖是第一次评选,邀请了几十位资深的、有着丰富经验的专家组成的提名委员和终审委员在上千部作品中进行遴选,这个结果我相信是有力地代表了这几年中国非虚构写作的成就。而且我相信我们这个奖也一定能够有利的推动我们中国非虚构写作的发展。正如我们一开始就讲到的非虚构的写作不是一个题材问题,它首先是个精神问题,是个伦理问题,是一个写作者与这个世界与他的读者之间的伦理和道德的承诺。践行这个承诺,告诉读者我在写作中,将要抵达那个真实,这不仅仅是一句空话,这还是需要我们的写作者去充分地磨练技巧,充分地掌握在这个世界的纷乱现象中,去捕捉和确定那个真实的能力。

通过设立非虚构文学奖探索基本的写作规范

同时这种伦理要求也要求我们去遵守和恪守一些很重要的写作规范。你比如我们的专辑类,现在到市场上去看,专辑作品何其多也,但我想真正合乎起码的专辑要求的作品不多,甚至很少,所以我想这个奖的目的第一,不仅仅是奖励某一部作品,某些作品,而且是希望通过这种奖励,张扬一些重要的和基本的写作伦理,探索某些基本和重要的写作规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相信这个奖将会推动中国非虚构的写作,将会有力地丰富,我们的读者他们的阅读。

我相信非虚构写作会有广阔的空间,如果说期待的话,我期待着从我们面临的困难说起,因为在做非虚构的时候,我感到其实最大的困难是一个字,就是“懒”。也就是说我们的作家可能缺乏一种行动的热情和能力,因为我想不管是什么形式的非虚构,都需要说以行动去探索事情的真实,在这方面可能我们的作家和作者在这样一个时代,都不愿意花很大的功夫甚至比较长的时间去探索一件事情,那么我想,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懒要行动起来。

声音

白岩松:

非虚构的精神

要从小开始构建

非虚构要真实,因为新闻的要求是真实和客观,但是再往前追溯,从我上学时就开始了非虚构的精神,我真的希望所有的人,以后在孩子知道了1+1等于2就要知道非虚构。

身为新闻人必须进行非虚构的写作,我尊敬所有擅长用想象力进行虚构写作的作家和作者,我们是非虚构的,但对于有一些固有的观念,比如说电视眼见为实,新闻一定是真实客观的,我觉得更要警觉,因为他们要是警觉起来制造的破坏力就太大了。

贾樟柯:

事实在写作

而非争论之中

我本人1993年开始从事电影,我们有一种对真实的渴望,这种渴望其实我们对我们的历史是不了解,现实可能每个人都在生活里面,可能也是不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身生活的半径,其实它也是一种局限,我觉得就是在这样的语境之下,提出来非虚构写作,更多是关注大家面对的历史,特别是生活的困境和历史的迷雾,除了我们观点的提外,用写作去展示那些细节,其实事实就在那些写作之中,而不在于争论之中。

本版撰文:

南方日报记者 林旭娜 吴敏 实习生 黄金玉 王松

(除署名外)